今天看陈丹燕的书,看到她那天去波兰的修道院,是因为拿着刚买的陶风铃,听到什么地方在唱诗,好温柔的声音,洪大而单纯的声音。我不知道陶风铃是什么样子,但是就这样温柔而遥远的两个字,却让我一下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件往事。
那时也就十三四岁吧,正是刚告别童年却又没有完全跨入少年的行列,一切都懵懵懂懂的。那是一个寒假,不知怎么去了十几里外的大姑家暂住。新鲜的环境,亲切的邻人,让我乐不思蜀,妈妈托人捎信也不回家。
有一天,大姑带我去一个人家,这是她嘴里经常出现的一个人名,我听的熟悉,却没有见过,想是她的好友吧。这家人家在村子的最南边,一溜五间大瓦房,还带着走廊,很是气派,院子也没有见过的宽敞。因为南边就是田地,他家索性也没有围墙,水泥院子边上就是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麦田,这让整个院子看起来更宽敞,阳光充足,一切都亮堂堂的。
男主人人高马大,女主人微胖漂亮,很是热情,熟悉的跟大姑开着玩笑。他们家也有当时很少有的电视机,还是彩色的,所以此后我们就成了他们家的常客。有一天,男主人听说我喜欢画画,就说起他们村有一个傻子,画画特别好,大姑就催他赶紧去叫那人,“教教我侄女”。晚上,那人真的被叫来了,头发很长,身上很脏,嘴里胡言乱语,在男主人的催促下,他真的坐下画了起来,只记得有梅花,有龙,惟妙惟肖,让我钦佩。舍不得让他走,就让他一张一张接着画,天已经很晚了,大姑已经累撑不下去先回了,男主人也一再用眼神示意我该回家了,我却装作看不见,就不回,贪婪的看着那人作画。
这时,从门外进来一个少年,看着我们围着傻子看,也加入我们的队伍。男主人介绍说这是他大儿子。又转头问他去哪里玩了,少年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,只知道当时的我心里狠狠的动了一下,来了这么多天,居然没见过。女主人早睡了,这时男主人也发话,让那傻子回去,明天再画,又对我说该回去了,吩咐少年把我送回。
这是我们认识的开始。
他叫军,大我一岁的美少年,因家境好,穿着成套的条纹西装,说话也很大气,很是与众不同。我们经常在他房间里聊天,说他的同学,班主任,朋友,说我的家人,说社会上的事,在那样的年纪,在充其量是好感的朦胧感觉里,那段日子真是美好。
邻村有庙会,我和别的同伴一起去,记得买回了一只粉色的缎带头箍,还有红色的带白点点的绸带,绑成蝴蝶结就那么花花绿绿的戴在头上,那天晚上的见面他看着说,我给你买吧。
终于要开学了,没有理由不回去了,头一天晚上,村里有什么表演,大人们都去看了,我们说好去他家里,他来叫我。那天晚上月亮很好,清冷的光辉照的到处明晃晃的,偶尔哪里有一堆柴或是一垛砖,才有一团黑。其实都不知道要去他家干什么,记忆中天天谈话聊天,聊天谈话,也不知道哪有那么多要说的。所以那天在他家的情景倒不记得,只记得在那个有清楚影子的月亮的照耀下,我因为要离别了,心情不好,只顾低头跟他走,什么也不看,差点撞到一棵树!他停下了,看着心不在焉的我,想笑,又想埋怨的样子。我抬着看着他,几乎吼道:“你还笑!”
那次的分别,一晃就是几个月。再见到他的时候,已是春暖花开,他到我的学校来找我,给我带了复习资料,把我带到村边的大树下,看着我手上的铜戒指,说:“等我给你买金的吧!”春风醉人。
虽然是好感,但是小孩子的游戏还是瞒不过过来人的大人们,他们都知道了,年龄太小,还在上学,也没有正式的去谈这事,但听说他家里人因为我家境与他悬殊,还是死不同意,还不停的给他介绍对象,听大姑说,他不吃饭,不用人家女方给他做的鞋垫。年龄太小的我,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。
后来,听说他退学了。
后来,听说他参军了。
再后来,一个偶然的机会,见到他姐姐,我已经大了几岁,不便再打听他的事。但是时隔不久,竟然收到了他来自部队的信,自那以后,信件源源不断的寄来,说他部队的事,每封都鼓励我要好好学习。此时,他是订过亲的。那年,他来探亲的时候,还来学校看过我。那天,穿着军装的他,英姿飒爽,又长高了不少。他带我去吃饭,因为刚过完年,饭店还没有开业,人家只拿自己吃的来招待我们,他给我点的菜全是肉,肉,肉,我平时吃不到的东西。分别的时候,还买了一串彤红的糖葫芦给我。
这中间,记不清是生日还是什么缘由,给我寄来了一个风铃。那是一个金黄色的很漂亮也很大的风铃,四根棍子有螺旋状的花纹,顶部是牛的形状,稍微一动,声音清脆悦耳,那个年代,那样的家境,这就是我的宝物。
考试前夕,他托别的战友给我来了一封信,大意是说因为我紧张的复习,不敢说别的话,唯有不断鼓励我,现在,他的任务完成了,以后不要再联系了。
那串金黄的风铃,在家里土屋的窗边,挂了多久?我不记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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